用一次回顾与盘点来开启新的一年，已经成为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辞旧迎新的保留栏目。在2025年的首个工作日，我们邀请到影像艺术行业中的各方参与者，从他们自身视野出发，选列出2024年令其印象深刻的艺术家，展览与出版物。

　　影像视觉研究者、写作者、策展人，著有：《一个人的文艺复兴》、《肌理之下》、《在场：亲历11个重要美术馆摄影展》、《对线位重塑当代摄影的艺术家》；2023年“集美·阿尔勒发现奖”提名策展人。

　　弗朗索瓦·贝拉巴斯（François Bellabas）在2024阿尔勒国际摄影节上的展览“电子遗产”。图片提供：傅尔得

　　法国艺术家弗朗索瓦·贝拉巴斯的作品，展现了他对数字技术、社会现实与生态危机的深刻洞察。作为2024年阿尔勒国际摄影节“发现奖”得主，弗朗索瓦·贝拉巴斯通过迭代的AI图像处理软件操控与拼接互联网图像，构建虚构灾难景观，既展示了数字技术的创作潜力，也反映了当今社会面临的环境与科技危机。

　　弗朗索瓦·贝拉巴斯的技术背景和艺术创作方式，使他成为当代艺术界的重要探索者，其作品在形式上融合了数字艺术与摄影，在内容上引发了对机器视觉、人工智能与全球性环境问题的深刻思考。他的跨界思维让其作品充满前瞻性，能够深刻影响和改变我们对变革中的视觉文化的认知。

　　弗朗索瓦·贝拉巴斯（François Bellabas）在2024上海国际摄影节上的展览“再非同一条河流”中展出其《数据灾难》系列。图片提供：傅尔得

　　这是苏菲·卡尔（Sophie Calle）在2024年阿尔勒国际摄影节的展览。

　　在阿尔勒市政厅地下的隐蔽回廊中，苏菲·卡尔“埋葬”了因风暴受损的《盲人》系列，让湿气与时间继续腐蚀作品，渗透进阿尔勒的土地。这不仅是一场消逝的仪式，更揭示了摄影作为时间性媒介的本质，毁坏、分解和存在本身，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我曾三次走进这个展览，每一次都被那个阴暗、潮湿、腐朽的空间所震撼。无论是《盲人》系列、干枯的花束，还是床垫、描绘她母亲临终遗言的画作，甚至是那些遗弃的婚纱与行李箱，等等，所有作品都在这座由历史与时间浸染的剧场般的空间中焕发出新的生命。

　　苏菲·卡尔这次的展场选择，比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一次展览都更让我深刻体会到：展场的气质与作品内容的契合，能为作品注入前所未有的张力与深度。

　　我与蔡定邦相识于2022年的一次摄影评审活动，他的作品留给我很深的印象。去年年初，他将样书《本是同根生》发给我，翻看后我有点迷惑，问他为什么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他回答只想让影像自己表达。

　　于是，我与定邦通了半个小时的电话，才逐渐明白这本书所承载的，是一个如深渊般纠缠、又如游魂般飘荡的关于他和哥哥的故事。定邦试图通过摄影与档案影像，回望那些将他与哥哥推向截然不同人生轨迹的命运之力。我鼓励定邦将那些隐而未宣的故事写下来。一周后，他发来了文字，尽管内容已触及核心，但似乎还无法完全承载他的表达。我试着将他的叙述重新梳理，整理后的文字发回给他。他说：“这让我厘清了很多东西。”

　　《本是同根生》是蔡定邦一次缓慢而执着的自我考古。他将个人记忆、家庭情感与历史档案交织在一起，用摄影探寻根源的幽暗，也用影像回应身份的困惑。这本书直面生命中的裂痕与纠缠，不刻意煽情，也不逃避沉重，影像之间的留白，反而给予观者更大的沉思空间。

　　这本书荣获了2024年 Paris Photo–Aperture PhotoBook Awards 的“第一本书”（First PhotoBook）奖，同时也获得了新加坡摄影节的最佳 Dummy Book 奖。推荐《本是同根生》，不仅因为它是一本优秀的摄影作品，更因为它在影像与故事的缝隙间，直面了关于根源、身份与生命本质的复杂追问。

　　© yietnu，“巨人的竹蜻蜓”展览现场，Imaginary Z，2024。图片提供：何伊宁

　　yietnu 是一组现居巴黎的艺术家与研究员双人组合，近年来活跃于生态艺术与社会历史叙事的交汇点。今年，ta们在杭州 Imaginary Z 的展览“巨人的竹蜻蜓” 中，以敏锐的洞察与诗意的想象，探讨了湛江电力系统、风能基础设施与殖民历史之间的复杂关联。ta们的艺术语言融合了实地调研、影像、装置艺术与跨学科思考，透过动态的视觉与空间表达，呈现了能源转化与生态变迁背后的隐秘关系。

　　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五年展陈合作项目特展“另辟前卫：摄影1970-2000”展览现场，2024，摄影：Alessandro Wang。图片提供：西岸美术馆

　　西岸美术馆的“另辟前卫：摄影1970-2000”展览，是迄今为止西方当代摄影在中国最系统、全面的一次呈现。展览汇集了1970至2000年间全球具有影响力的摄影作品，探讨摄影作为艺术媒介如何突破传统记录工具的局限，成为引领当代艺术的新表达形式。通过多个主题板块，展览呈现了摄影技术的革新、观念的转变，以及影像与社会现实之间的深刻互动。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展览在地性的延展与扩容，邀请了中国摄影与影像艺术家的参与，包括荣荣、马六明、梁志和、张海儿、曾翰等。他们的作品不仅在形式上具有极强的探索性，更在内容上回应了中国社会文化的变迁，与国际摄影语境展开了一场富有深意的对话。

　　法国欧洲摄影中心（MEP）冬季展览推出的同名出版物 《Science/Fiction — A Non-History of Plants》——旨在通过艺术、科学与技术的交汇，回溯19世纪至今（西方）植物视觉历史的发展脉络，呈现一部跨越时空的“非历史”。

　　书中收录了40余位艺术家的作品，从摄影史上重要的实践者安娜·阿特金斯（Anna Atkins）的蓝晒图、卡尔·布洛斯菲尔特（Karl Blossfeldt）的植物形态学影像，到当代艺术家约亨·伦珀特（Jochen Lempert）、皮埃尔·约瑟夫（Pierre Joseph）、安杰利卡·梅西蒂（Angelica Mesiti）等人的作品。出版物通过这些视觉素材，探讨植物影像在不同艺术媒介中的演变与延展，结合科学发现与艺术创新，构建出一个既真实又富有想象力的植物世界。

　　最喜欢的摄影师是李志国用超大型相机创作的黑白摄影新系列。李志国的作品用自己设计研制的20x24超大画幅单轨技术相机配合独特的底片多次曝光进行超微距拍摄，对术的再创造做出了新的尝试。

　　2024年最值得关注的摄影展毫无疑问是苏州宥爱美术馆的“百年孤·独”西方摄影大师独版摄影作品展，展览囊括了39位西方摄影大师的100幅独版摄影作品，其中有传统经典摄影大家爱德华·韦斯顿（Edward Weston），爱德华·施泰兴（Edward Steichen），曼·雷（Man Ray），理查德·艾维登（Richard Avedon ），欧文·潘（Irving Penn），赫尔穆特·纽顿（Helmut Newton），又有波普艺术大师约翰·巴尔德萨里（John Baldessari），“彩色摄影之父”威廉·埃格尔斯顿（William Eggleston），当代最前沿的艺术家黛安•阿勃丝（Diane Arbus），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理查德·普林斯（Richard Prince），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莎丽·曼（Sally Mann），罗伯特·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罗伯特·弗兰克（Robert Frank），杉本博司（Hiroshi Sugimoto），乔尔·彼得·威特金（Joel-Peter Witkin），德国杜塞尔多夫学派的巨匠贝歇夫妇（Bernd & Hilla Becher），德国当红摄影艺术家沃尔夫冈·提尔曼斯（Wolfgang Tillmans）等。

　　正如策展人萨拉·可奈尔（Sarah Kennel，美国国家美术馆前任策展人，现任弗吉尼亚美术馆摄影部主任）所言：“这样的展览在西方任何一家美术馆都不曾见过。”

　　展览以独版摄影的类型，集合了数量如此众多又如此重要的西方摄影大师，在摄影展览史上从未有过。

　　最喜欢的一本摄影画册是由巫鸿教授编撰，中国摄影出版社出版，高杨社长任总编辑，陆昂馆长任艺术总监的《超越纪实》摄影画册。

　　这本画册里呈现的作品的都是经典里的经典，多数作品都是摄影史教科书的典范，加上巫鸿教授的精准提炼，反映了西方摄影史中纪实摄影之外的若干重大潮流。

　　常驻伦敦的艺术家达芙娜·塔尔默尔凭借其独特的摄影手法而受到关注。她的作品专注于通过切割、叠加和重新组合中画幅底片来创作错综复杂的照片蒙太奇。这些构建的景观模糊了现实与想象之间的界限，邀请观众展开一场对空间和记忆的心理探索。通过将平凡之物转变为超现实和碎片化的构图，塔尔默尔重新定义了我们看待景观的方式，使其不再停留于地点的静态呈现威廉希尔，而是动态的情感构筑。她的创作实践在移民潮高涨和身份认同不断变化的时代引起了深刻共鸣，这使她的作品越来越具备现实意义。

　　在V&A Dundee举办的“摄影之城：图像如何塑造城市世界”展览，探索了摄影对城市的感知、想象和建构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展览从V&A博物馆的丰富藏品中精选了一系列记录和影响了城市生活的标志性当代作品。从19世纪中叶摄影诞生之初到今日，“摄影之城”展现了摄影与城市化之间不断演变的关系。

　　摄影不仅反映了城市体验，还积极塑造了社会对于城市的认知。展览邀请观众思考摄影图像如何持续影响着他们与城市空间的日常互动，这使得“摄影之城”成为了当代摄影和建筑讨论中发人深省的一大视觉力量。

　　苏珊娜·布朗（Susanna Brown）的新书精彩地回顾了乔治·霍宁根-华内（George Hoyningen-Huene）辉煌的职业生涯，颂扬了他在时尚、肖像和电影领域的深远影响。乔治·霍宁根-华内是20世纪摄影界的关键人物，也是霍斯特·P·霍斯特的导师，他以精湛的构图闻名，将古典优雅与现代主义情怀完美融合。本书深入探讨了他对《Vogue》和《Vanity Fair》的巨大贡献，突出了他在视觉叙事上的创新方法，以及他与同时代最杰出的一批设计师和电影制作人的合作。

　　书中收录了霍宁根-华内档案中的140多幅精美复刻图像，捕捉了他永恒美学的精髓。从标志性的时尚专题到他鲜为人知的电影项目，这本出版物为我们了解这位艺术家的多面遗产提供了新的视角，他的作品持续影响着当代摄影和视觉文化。作者精心策划的文字叙述将霍宁根-华内置于更广泛的艺术与设计史背景之中，使本书成为了研究摄影黄金时代的重要补充。

　　在周子杰的作品《补阙》中，中国传统图式带来的视觉影响，一如既往地隐含在其以摄影图像为主体的创作中。伴随着这种视觉影响一并而来的是，中国传统图式中观看背后所指涉的思维和观念。他在《补阙》中以收集于不同时间的现实图像，构建无法在现实中被锚定的，虚幻而又似乎透露着某种真实的图景。对盈亏、有无、正负的思辨，贯穿其中。技术性图像作为当今司空见惯的手段，被他用于从各种物体中虚构出石头的拟像，以一种鲍德里亚式——将缺席转化为存在——的思考，将没有石头来源的拟像摹本，祭洞般地来达成隐喻性的归还和修复。新技术被置于同那个采石遗址中所留存的、人类采集资源的古老技术的对话关系中。

　　© 周子杰，《补阙-残石图 No.1》，2021-2022。图片提供：塔可

　　可能跟很多人不同，我想推荐一个商业画廊的展览，就是高古轩2024年春季呈现的弗朗西斯卡·伍德曼个展。

　　关于她作品的主题我就不赘述了，性别、、性、抑或是其中的各种隐喻，解读文字早已汗牛充栋。她的诸多小尺幅的黑白我也看过多次，难有新鲜感。但这个展览我被其中几张巨幅的紫色调作品所吸引，这几件作品的精神来源显然是古典的，但明显折射了她自己的精神状态（艺术家在作品创作次年轻生），巨大的尺寸，暗沉的色调，都强化了某种悲剧感。

　　伍德曼为人熟知的经典中，她似乎化身为虚空灵动的幽灵，难以捉摸；但在这最后的几件作品中，却表现出了对某种静穆永恒的尊重。我不想从工艺，或者理论上去剖析这几件作品，我只是想说我被其中的表达出的气息所打动。她是天才，这也是天才之所以为天才的意义，表达直接锐利，气场汹涌澎湃。

　　由无像Imageless出版的孟加拉国摄影师伊斯梅尔·菲尔杜斯（Ismail Ferdous）的《Sea Beach》，这本书入围了今年光圈摄影书奖的 First Potobook 短名单。这组作品之前也获过徕卡奖，作品由他的童年记忆编织而成，从幼年在沙滩上玩耍，到青春期自由游荡的成长，再到几十年后作为成人的重返，这个孟加拉湾的海滩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地方。海滩是他的情结，是他的回家之门。

　　其实我之前在徕卡公布获奖者的新闻中见过这组照片，坦白说印象并不深，但成书后倪梁给我展示，我却觉得十分有吸引力。主要原因当然是当初的新闻中图片太少了，但成书后呈现出我最喜欢的一种编辑形式/阅读节奏，形式简单，节奏明快，内容却很丰富，可以让观者浸入创作者编织的图片的汪洋大海之中。

　　何采柔是我今年在台北认识的艺术家朋友，我能够感受到她有着很敏锐的观察力，其作品也善于用声音和感官去触碰人的觉知，从而产生对日常以及观看方式和关系的反思。

　　今年，弗里兹首尔艺术博览会（Frieze Seoul）期间我们来到首尔，在韩国国立现代美术馆（MMCA）展出的“与身相连：亚洲女性艺术家”（Connecting Bodies: Asian Women Artists）是一个非常重磅的展览，采柔也是参展艺术家之一，她呈现多频道影像作品《Vera X Diary》来呼应展览对于“肉身性”的探讨。如何在观看与被观看之间，带来直接的感受与不受限制的思考，以及抛开性别面对一个更为多元的世界，是我从她的作品里受到的启发。

　　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英国馆，展出了加纳裔英国艺术家约翰·亚康法（John Akomfrah）的一系列多屏影像作品。展览名为“Listening All Night To The Rain”，灵感来自苏东坡的诗作《雨夜宿净行院》，用如此诗意的主题揭示种族、流散、移民等社会现实议题。展览连接到英国的地缘政治和复杂历史，以点连线的叙事和情感表达，引发了观众对身份与生活的深思。

　　王溪老师赠送了我一本蒋鹏奕老师的首部摄影集《草尾》。书中讲述了他的“离奇”成长经历，文字真实、语言诙谐。同时，在书中，他将镜头对准阔别多年的故乡——“草尾”镇，整理了二十年前拍摄的故乡照片与再次返乡时拍摄的照片作为创作的原始素材。

　　时间与真实的经历总是最打动人的威廉希尔，还日常以日常，而影像在记录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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